lunanmanhua发表于2011-01-26 12:58|

下了两天的细雨，土地变得湿润起来。我忍不住去外面呼吸潮湿的空气，马路上见到一位熟悉的背影，是一位老人，猫着腰、迈着碎步，从走路的姿势看真是老了，甚至有点力不从心。我一眼认出了他——曾经昂首挺胸的牛局长！“牛局长，还认得我吗？”他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，慌乱的摇着脑袋，说：“不记得，不记得了，再不敢叫局长了，早退下来了，叫我老牛！”我说：“牛局长真不记得我了？我还欠你1000元呢！”一听欠他钱，牛局长紧张的表情顿时舒缓了许多，微笑起来，拉着我说：“来，咋俩个坐着说，你是谁呀？啥时欠我的钱，我咋一点儿想不起了。”我和他顺势蹲在马路边……眼前出现了15年前的一段故事；
     那年，我带着老婆孩子，从农村来到城里。一连几天找不到活干，很快所带的一点积蓄就要花光，妻子开始抱怨起来：“咱们天生就是土里刨着吃的命，你就是不安分，跑到城里能做啥？跟上你受的这洋罪！”说着就来劲，摔绊着收拾行李嚷着要回老家。我拽着她不放，说万事开头难，再等几天吧。妻子被我留下了，继续板着脸烧饭，我开始琢磨如何挣钱的事，最后大着胆子给县长写了一封信，说自己打算搞一起计划生育漫画展，希望政府能给我解决一点经费……
    很快就有了动静，来了一位政府的人把我从出租房里带到县长办公室，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领导，我站在地上拘束得两只手不知放在哪里！县长叼着一支烟，头扬得很高，慢吞吞地吐字：“计划生育是国策嘛，你想用漫画做宣传，这是好事！政府应该支持的嘛！你打算从什么角度宣传呢？”这太突然了，自给县长写完信后我一直盘算着拿到钱给家里买多少米面的事，根本没有考虑我要画什么，所以一边思考一边回答：“我打算从以下几个方面表现；婚姻与恋爱、优生优育、人口与土地、人口与粮食、人口与环境……”县长微笑着点头：“不错嘛，看来你是胸有成竹！那么搞展览需要多少钱呀？”这又是一个难题，要多了怕县长不答应，要少了怕自己吃亏，心里一想干脆多要点：“我打算画100幅，我想一幅50元。”我含蓄的回答着，怕直接报出5000元数字太大，县长不答应，县长站起来，倒背双手，在地上踱步，嘴里念叨着：“一幅50？五的五，一五得五……”我的心伴随着县长的乘法口诀开始跳动！县长还在口算：“一幅50？五的五，一五得五，一共5000？我以为多少呢，5000元不多嘛！你去计生局找牛局长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！”
     这一切感觉是一场梦！那年月的5000元可不是个小数字，我马上就成半个万元户了！
     牛局长对我十分热情，问我和县长是不是认识？我说不认识。我把给县长写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，牛局长听了后一个劲地夸我：“小鲁是个攒劲人！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直爽的人打交道，只要我们这次合作好，以后赚钱的机会还很多！”接下来牛局长唉声叹气地讲述了一堆自己的困难，买房子、给儿子娶媳妇欠了很多钱，如今抽烟的钱都没有。我深受感动，如今还有这么清贫的领导！因为清贫一下子让我感到牛局长格外的亲切。谁知我没有领会牛局长的本意，最后他不得不坦白地告诉我：“虽然县长给我打了电话，但是如果我说你画的不行，恐怕你一分钱也拿不到，所以我说咱们两个合作，这次我们就五五分成，你拿2500，我拿2500，你看能行吗？”我痛快的答应了，2500对我来说已经不少了。牛局长满脸堆笑：“小鲁是个攒劲人！今天先预付你3000元，剩下的2000等画完成了一次付给你！”
    牛局长签了字，我去财务上拿到现金支票，去银行领了钱，一口气跑到牛局长的办公室，把门关上，把提前分好的1500元现金交给牛局长，牛局长麻利地锁到抽屉里，然后对我伸出大拇指：说：“小鲁是个攒劲人！”
    我走的时候他又把五根手指头捏在一起，说：“这事一定要保密，给老婆都不能说！”我说局长放心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。牛局长拍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到门口，还在说：“好，我信任你，回去抓紧创作，小鲁是个攒劲人！”
     拿着1500元，我浑身是劲！雇了三辆三轮车，给家里买了米面、买了煤炭、买了胡麻油、买了土豆……吆喝着浩浩荡荡地回家，妻子惊讶地瞅着我，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     一个月过去了，100幅漫画草草完成，牛局长验收完后，把我叫到办公室里，还是那句老话：“小鲁是个攒劲人！你在财务上把支票开好后给我拿来，我把你的1000元付了，然后我去银行取！”
     原来牛局长担心我把钱取了都拿走，才想出这么一招，他的不信任顿时让我生了邪念！我开好了支票就往银行跑，取了钱骑着车子回家，路过计生局楼下，抬头一看，见牛局长爬在窗户上东张西望，他看见我兴奋地招手：“小鲁，小鲁，上来，上来！”我挥手喊道：“你忙着牛局长，我回去了！”
心里突然一阵兴奋！用力蹬着自行车在大街上飞快地穿梭，一路狂笑！等平静下来，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，竟然一口气跑到了郊区的火葬场……
经过一夜地思考，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妥，既然答应了牛局长提出的分成条件，就应该把1000元还给人家，妻子也赞同我的观点，当我再次找牛局长时，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，惊动了隔壁的副局长，他把脑袋从门缝里探出，问我找谁，我说找牛局长。“找牛局长？去检察院找去吧！”说着副局长猛地把门关上。走廊里一片宁静……
事后得知，牛局长因为贪污公款被检察院带走了，随后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。这些年里我时不时地会想到他，但一直没有听到他的下落，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，说起还钱的事情，牛局长死活不要，拉住我的手叹息道：“再不提了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，小鲁是个攒劲人！”（该文发表于2011.1.11日《济南时报》）